元景十四年，帝三子燕明煊謀害儲君、囤私兵、販私鹽……數(shù)罪并身，帝顧其全身，施髡刑，發(fā)配西洲，守皇陵，非死不得出。臨虞公主褫封號，貶庶人。當(dāng)日，公主于宮中自縊。淑妃及其母族林氏兩百三十口，皆誅。

    ——《周史》

    和宋梓謙在酒樓二樓吃飯時，容鈺才意識到秋天已經(jīng)來了。

    高大的楊樹聳立在窗外，風(fēng)一吹，枯黃的葉子就打著旋兒落下。容鈺捻起飄到肩膀上的一片，低頭嗅了嗅，草木的清香中混雜著腐朽的腥氣。

    關(guān)于三皇子母族的那場刑殺持續(xù)了半個月，砍掉頭顱的尸體一車一車地往外拉。直到現(xiàn)在，京中百姓都對此事噤若寒蟬，不敢多提半個字，空氣中仿佛仍揮散著血腥的味道。

    帝王一怒，伏尸百萬。雖然林氏幾百口人遠不及百萬，但容鈺還是感覺到了封建朝代，皇權(quán)至上的壓迫。

    將葉片丟出窗外，容鈺看向宋梓謙，“不知宋兄今后有何打算?！?br/>
    在民心的支持和群臣的勸諫下，宋梓謙僥幸逃過一死，但皇帝心中的遷怒仍然未消，于是撤去了他的官職，永不錄用。

    “過幾日和母親弟弟一起回江東老家，不過老家也沒什么人了，可能當(dāng)個教書先生什么的糊口?！?br/>
    宋梓謙喝了口溫水，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閑適，甚至還能說幾句自嘲的玩笑話。比起當(dāng)初那個一夜斬殺二十九官員，拿劍架著三皇子脖子的宋知州，如今的他，倒真像個清瘦文弱的書生。

    “教書先生，聽起來很清閑自在。不過以宋兄的才學(xué)，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?！?br/>
    宋梓謙從容鈺的眼神中察覺到什么，他輕笑搖頭，“我苦讀詩書二十載，為官五年，到頭來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踏實二字才最重要。我只想和家人踏踏實實地生活在一起，其他的不想了?！?br/>
    他神色中有幾分一切塵埃落定的坦然與輕松，直接拒絕了容鈺話中的隱藏意味。

    可容鈺看著他，輕輕開口，“樹欲靜而風(fēng)不止，宋兄，朝野震蕩，百姓怎么踏實得了呢？”

    “你的家人我會安頓好，宋兄，我知你心中還有抱負不得施展，我許你青云路，你就當(dāng)……”容鈺頓了頓，決定挾恩圖報，“還我在揚州幫你的人情。”

    宋梓謙眸色微斂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“我在揚州的時候猜測過這第三方人馬究竟是誰。”

    天空籠罩著一層灰灰的黃色，不太明亮，容鈺看了看，語氣平靜得就像真的在討論天氣，“要變天了。”

    宋梓謙垂眸，拇指摩挲著瓷杯，許久沒有講話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墨書敲門進來，“哥兒，要下雨了，咱們回府吧?！?br/>
    容鈺點頭，對宋梓謙道：“宋兄，改日再見。”

    宋梓謙眼皮動了動，不說告辭也不說再會。容鈺自知要給他想明白的時間，于是也不多說，直接離開了。